在文字里遇见春天
发布时间: 2025-02-2116:36作者: 秦卫东来源: 南漳县花庄初级中学浏览量:
九月的阳光斜斜地照今八三(3)班的教室,粉笔灰在光束里浮沉。我站在讲台上,望着台下四十五张稚气未脱的面孔,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。
那个叫闫小雨的女生总是低垂着头,厚重的刘海遮住眉眼,像株蜷缩在角落的含羞草。开学两周的作文练习里,她的本子永远是最薄的,字迹潦草得仿佛被雨水打湿的墨迹,内容更是如同复制粘贴的范文,充斥着"阳光明媚""心潮澎湃"这类空洞的词汇。
直到那个飘着细雨的午后,我在批改周记时发现她的本子意外地摊开在办公桌上。工整的钢笔字突然跳进视线:"窗台上的绿萝又抽新芽了,垂下的藤蔓像妈妈化疗时掉落的头发……"我的心猛地揪紧,笔尖在红墨水瓶里顿了顿,最终没有落下任何批注。
次日清晨,我特意提前到校。晨雾尚未散尽的教学楼走廊里,果然看见那个单薄的身影正在给窗台的盆栽浇水。她的手指轻轻拂过绿萝蜷曲的叶片,晨光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,睫毛在眼底投下细密的阴影。
"这些绿萝是你一直在照顾吗?"我走近时,她像受惊的小鹿般抖了抖肩膀。水壶晃动的声响里,我瞥见她手腕内侧淡粉色的疤痕,像是被指甲反复抓挠的痕迹。
接下来的日子,我开始在每篇周记里夹带淡绿色的便签。有时是枚压平的银杏叶,有时抄录顾城的诗句:"草在结它的种子,风在摇它的叶子。"直到某个深秋的黄昏,她的本子里终于出现回应——张泛黄的旧照片从纸页间滑落:病床上的女人抱着穿碎花裙的小女孩,窗外梧桐树正落下金黄的雨。
"老师,妈妈说文字是永不凋谢的花。"她在照片背面写道。那天我留在教室批改作业到很晚,看着夕阳把她的座位染成蜂蜜色,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。转身望去,空荡荡的教室后排不知何时多了个牛皮纸袋,里面躺着本墨绿色封面的日记本。
翻开扉页的瞬间,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。那些曾被刻意隐藏的情绪化作汹涌的潮水,在横线纸上起伏跌宕:"消毒水的气味钻进每个毛孔,我数着点滴管里坠落的水珠,第一百零七滴时,妈妈的手指突然松开了我的掌心……"
我捧着日记本在暮色里坐了许久,直到路灯次第亮起。墨迹在纸页上晕开的痕迹,像极了那个雨夜她在医务室手背上擦不干的泪。原来这个总是沉默的姑娘,早已把所有的悲喜都藏进了文字构筑的城堡。
冬至那天,我宣布要举办班级诗歌朗诵会。当学习委员把报名表传到第三排时,我看见林小雨的睫毛剧烈颤动,攥着钢笔的指节泛白。放学后,我在她课桌里放了本《星星上的花》,书签夹在舒婷《致橡树》那页:"我们分担寒潮、风雷、霹雳;我们共享雾霭、流岚、虹霓。"
朗诵会当天,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连衣裙走上讲台。初春的风掠过教室,掀起窗帘一角,阳光正好落在她颤抖的睫毛上。"我愿是满墙的爬山虎,在季节更迭里褪去鲜衣,只留脉络守护砖石的体温......"当她念出自己写的诗句时,窗外玉兰树的花苞正在悄悄膨胀。
暮春时节,县作协、教育局、《乡村》杂志等单位举行的中学生“奶品宣”作文大赛的获奖名单上出现了"闫小雨"的名字。颁奖典礼那天,她别着妈妈留下的银杏叶胸针,在掌声中接过证书。我看见她把获奖诗集紧紧贴在胸口,仿佛拥抱着某个看不见的人。
如今我的办公桌上,始终摆着盆绿萝。藤蔓垂落的样子,总让我想起那个女孩在作文本上写下的句子:"有些伤口会开出花,在文字的缝隙里,我重新触摸到了春天的温度。"
我有话要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