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读课的阳光总爱洒在教室后墙的“成长树”上,那些贴满心愿卡的银杏叶形彩纸轻轻摇曳,引得窗台上的麻雀也好奇地探头探脑。我抱着作业本站在走廊,隐约听见教室里传来低低的议论:“听说陈默偷了苏晴的钢笔……”
粉笔灰在晨光中轻轻飘落,最终栖息在讲台边的青花笔筒上。这个笔筒是老教师传给我的,里面插着三十八支削好的铅笔,每届学生毕业时,我都会悄悄留下一支作为纪念。此刻,第三排靠窗的位置空着,陈默的书包孤零零地挂在椅背上,拉链上拴着的银杏叶书签,是我去年秋天带着全班在操场上捡的。
事情在周三的作文课上起了波澜。当我在黑板上写下“流言”二字时,后排传来一声清脆的“咔嗒”,苏晴的派克钢笔滚落到了过道,镀金笔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。大家都看见了陈默弯腰捡笔时那涨红的脸,更看见了他课桌深处露出的深蓝笔帽——和苏晴丢失的那支一模一样。
周五清晨,学习委员林晓晓带着哭腔拦住我,说她的《小石潭记》赏析不见了。她书包里飘出半张皱巴巴的纸,上面赫然是陈默的字迹。孩子们的眼神开始变得复杂,连值日生擦黑板的声音都似乎带着一种异样的氛围。
我站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,望着被秋风染成金黄的银杏大道,回想起陈默去年蹲在树下捡叶子的情景。他总是说,这些叶子像极了奶奶中药柜里夹着的书签。那个总是礼貌地说“谢谢”,会主动帮保洁阿姨抬水的男孩,此刻正攥着衣角站在办公室门口,指甲在掌心里掐出了月牙形的红痕。
周一的语文课变成了辩论场。当我翻开泛黄的《吕氏春秋》,读到“闻而审则为福矣”时,后排传来了窃笑。陈默的作文本躺在讲台上,封面的银杏叶书签不知被谁撕去了一半。突然,一纸飞机掠过《察传》的板书,展开后竟是陈默的数学试卷,姓名栏下的涂改液隐约透露出“苏晴”的字样。
秋雨在夜里打落了许多银杏果。我踩着湿漉漉的落叶去家访,却在陈默家门前愣住了——防盗窗上挂满了用深蓝笔帽串成的风铃,屋里飘出熬中药的苦涩味。卧床的奶奶从枕下摸出一个铁盒,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三十七个笔帽:“默默说,集满三十八个,就能换回他爸妈一年的归期……”
第二天的班会课,我搬来了那口青花笔筒。当三十八支铅笔哗啦啦倒在讲台上时,苏晴突然哭出了声——她的钢笔正别在陈默的语文书里,笔杆上还粘着半片银杏书签。林晓晓红着脸举起了那张皱巴巴的赏析纸,背面是陈默工整的笔记:“奶奶说,中药和好文章都要文火慢熬……”
我们在银杏树下埋了一个时光胶囊。陈默放进去一袋晒干的银杏叶,苏晴塞了一支备用钢笔,林晓晓的纸条上写着“审必务详”。深秋的风掠过少年们微红的眼眶,把那些没说完的话都卷进了年轮里。树梢最高处的叶子轻轻摇晃,仿佛在欣慰地点头。
昨夜批改周记时,我看见陈默写道:“有些答案像银杏果,要等白霜落尽才见真味。”窗外又下起了雨,三十八支铅笔在青花笔筒里轻轻摇晃。最旧的那支是六年前毕业班留下的,系着的红绳早已褪色,却依然能拴住那些少年们奔跑时遗落的纯真与梦想。
教育不仅仅是传授知识,更是引导学生学会审视、学会理解、学会宽容。在流言与真相之间,我们需要给学生足够的时间和空间去探寻答案,去理解他人,去成长自我。就像那银杏树下的时光胶囊,埋藏着的是少年们的纯真、梦想与成长,也见证着教育的力量与温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