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风裹挟着细碎的黄土，像撒了一把砂砾，噼里啪啦地打在胡巷小学的红砖墙上。五年级的男孩蹲在墙角，望着那排去年栽下的香樟树。本该油亮的叶片此刻蜷缩如枯蝶，沙沙作响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口渴。

"比俺家菜地旱得还狠。"春生攥着半截粉笔，在水泥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树影。这排树是他们入学那年种下的，每棵树上都系着红布条，写着同学们的名字。去年那场暴雨冲垮了西南角的"小满"，是他和几个同学连夜用竹竿支起三角架才保住的。如今那棵树反倒长得最茂盛，嫩叶间还缠着去年救治时留下的塑料绳，在风里一闪一闪。

午休时分，十二个孩子蹲在水泥台上。秋菊抱着一摞搪瓷碗，双胞胎兄弟大壮小壮捡来碎瓦片，春生握着生锈的铁铲，指甲缝里塞满黑泥。他们用瓦片刮、木棍捅、手指抠，在板结的泥地上凿出第一道沟。清凉的自来水涌进沟渠的刹那，秋菊辫梢沾的泥巴泛起光泽，在阳光下像打了蜡。

第七天正午，最后一截沟渠贯通。秋菊的蓝布鞋成了泥靴，大壮的瓦片在渠底铺成鳞片，春生的铁铲早已磨出银边。水流亲吻树根的瞬间，蔫头耷脑的叶子忽然颤动，一滴水珠顺着叶脉滚落，正砸在春生手背上。

放学的钟声里，孩子们躺在渠边。夕阳给泥塑的青蛙、葫芦镀上金边，搪瓷碗底残留的水洼映着火烧云。大壮枕着"守渠大将军"睡得正香，秋菊的辫子浸在水里漂成水草。远处传来校长相机的"咔嚓"声，像给这场抗旱战役盖上了勋章。

如今每棵香樟树下都卧着胖乎乎的泥渠，沟沿嵌着彩色玻璃珠和蝉蜕壳。春生常看见低年级孩子们举着芭蕉叶，追着渠里的柳絮跑。最让他得意的是"小满"那棵树——枝桠间不知何时筑了个鸟窝，雏鸟的叽喳声和渠水的叮咚声混在一起，仿佛在唱着一曲清凉的歌谣。

昨夜下过雨，春生特意早起绕到校墙外。隔着铁栅栏，他望见十二道泥渠在晨光里泛着釉色，蓄满雨水的沟底漂着几瓣槐花。一只红蜻蜓掠过水面，翅尖点出的涟漪恰似去年泼水游戏时的笑纹。那排曾经奄奄一息的香樟树，此刻正把绿荫温柔地投在他沾满泥星的布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