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收后的校园,比暑假还安静。风从操场穿过,掀起一层干巴巴的玉米秆,发出“哗啦——”的叹息。我本想喊学生把秸秆抱去伙房当柴烧,却被一声突如其来的“吱!”绊住了脚。
声音清脆,像谁踩裂了松果。低头一看,小稻手里攥着一根玉米秆,另一端支在砖头上,正用掌心往下压。“老师,你听,它在说话!”我蹲下身,果然,“啪”的一声,短秆弹起,留下一个干净的高音,仿佛木琴被轻轻敲了一下。
“说的什么?”我逗他。小稻眨眨眼:“说——我比那根长的高!”他指指脚边,一排玉米秆像等待检阅的士兵,长度参差不齐。我灵机一动:何不来节“声音实验课”?不用电,不花钱,折根秆就能上。
第二天,孩子们扛着“武器”来了——每人十根玉米秆,长短不一,镰刀磨得亮。小稔把耳朵凑近秆口,像给玉米听诊:“这根嗓门亮,适合做‘高音’!”小黍更直接,把20 cm、30 cm、40 cm的秆排成梯队,拿粉笔在每一根上写编号,表情像给士兵发胸牌。
实验开始,没有试管,也没有传感器,只有一块旧砖。砖横放,秆一端压下,另一端弹起——“啪!”“吱!”“哒!”声音各不相同。小稔闭眼给音高排序,小黍记录长度,我负责维持“音量”——谁太大声,就罚他用手捂住秆口,体验“阻尼”。
数据很快堆满黑板:20 cm的秆平均音高最高,40 cm的则低沉浑厚。孩子们把结果画成折线图,线条像被风压弯的玉米穗,一路向下。我顺势讲“频率”:秆越短,振动越快,声音越尖;秆越长,振动越慢,声音越低。孩子们点头如啄米,毕竟他们亲手“掰”出了道理。
知识要用,才算落地。音乐老师借来锣鼓,我们把“高音秆”裁成15 cm的小段,用麻绳绑成一排,做成“玉米秆音叉”。孩子们拿筷子轻敲,“叮叮咚咚”竟能奏出《小白菜》。排练那天,鼓手小稻太投入,一棒子敲断两根秆,急得直挠头。我安慰他:“断就断,科学允许误差。”他咧嘴笑,把断秆含嘴里当口哨,意外给曲子加了花舌音效。
元旦汇演,零成本的“玉米秆乐队”登台。没有灯光,没有礼服,只有一排金黄秸秆在孩子们手里起起落落。音锤落下,清脆的声音滚过会场,像一串玻璃珠落在瓷盘。台下村民先愣后笑,最后竟跟着节拍打起拍子。我偷偷看校长,他跟着旋律点头,手掌合在膝盖上打节奏——这比任何评课表都珍贵。
演出结束,孩子们把断秆插回墙根,像给老战友敬礼。小稔问我:“老师,明年秆子还能唱吗?”我摇头:“唱不了,但会烂在地里,给新玉米当肥料。”他眨眨眼:“那就让声音去土里继续响。”
一句话,把我这个理科男说成了诗人。是啊,教育不就是这样?折一根秆,听一声响,把振动留在孩子心里,再让回声去未来报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