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月的操场,风像刚磨好的刀片,割得人脸生疼。我抱着一摞卷子穿过长廊,心里也刮着风——“双碳”口号喊得震天,可我能为环保做什么?一节数学课,难道要孩子们算“地球还剩几年”吗?
那天的课题是“定积分”。我抬头,看见教学楼北墙那排灰扑扑的缝隙,爬山虎枯成铁丝,墙根裸着,像被剃光的头顶。忽然冒出一个念头:让他们算一算,把这面墙“涂绿”到底能吸走多少 CO₂。
我把问题写在黑板:“请用积分估算,若 42㎡ 垂直绿化覆盖此墙,一年可减少 CO₂ 排放多少千克?”没有激昂的动员,只有粉笔“哒哒”的节拍。孩子们先是愣,继而眼睛亮起——第一次,抽象的“dx”要爬进真实的墙缝。
分组、测量、查文献。他们举着卷尺,像量体裁衣的裁缝,把每块砖的长宽读成数据;又钻进图书馆,翻《环境科学》找“绿量系数”。午休时,教室成了小型工地:建模的、积分的、跑 Excel 的,连平时最佛系的小高都捧着草稿,嘴里念念有“π”。
三天后,结果出炉——42㎡ 常春藤,年吸碳约 5.8 千克,相当于 28 棵树。我把数据投屏,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,不够热烈,却像春芽顶土,带着湿土的清香。我追问:“那咱们干不干?”他们齐喊:“干!”
总务处却泼来冷水:“墙体渗水,绿植加重负担,不行!”一纸红章,像零下五度的冰,盖在报告上。我盯着“不同意”三个字,胸口发闷。学生反而来安慰我:“老师,我们再算一次,找薄层模块,不扎根墙体!”
于是第二稿、第三稿……把土壤厚度从 15cm 压到 3cm,改用水苔基质,加防水毡。数据一页页厚起来,像给梦想穿棉袄。终于,第四稿报告放在校长案头,他提笔写下:“同意试点,安全第一。”
五月,墙绿了。塑料模块像一片片乐高,被孩子们亲手扣进砖缝;滴灌管沿墙爬行,发出幽微的“咝咝”声,仿佛二氧化碳被悄悄吸走的声音。一个月后,叶面铺满北墙,风过时,绿浪起伏,把炽烈的阳光剪成碎金。
期末总结,我在黑板写下最后一道算式:5.8kg ÷ 42㎡ ≈ 0.14kg/㎡。我说:“这是每平米一年吸走的碳,也是你们亲手写下的‘定积分’答案。它很小,但春天再大,也由一棵草开始。”
那天放学,我路过绿墙,听见几个初一孩子在议论:“听说这面墙会吃二氧化碳,真酷!”我笑着低头,看见脚边一株不知名的小草,正从砖缝里探头。风还是冷,可我知道,再硬的墙,也挡不住根须的运算——它们用叶绿素做笔,在空气里写下最生动的数学解。